中華經典文學創意學會

唐門修辭學

唐捐(劉正忠)老師


果然,熱情是能感動詭譎冷漠的天氣。這次師資營的最後一堂課,除了窗外湛藍的天空,連擁抱寒流多日的台北城,也赴盛宴似的隨之溫暖起來,共襄盛舉。

文創會此次邀請到目前任教於清華大學中文系,散文兼詩人作家,唐捐(本名:劉正忠)老師,來和大家談一談不同於教科書中規矩定義的修辭格。

一開場,唐捐老師將寫作中的修辭與武俠小說中擅用「毒藥」的「四川唐門」做相關性的連結。唐捐老師認為「毒藥」有雙重性,若能下的好,便能藥到病除,得到良好的效果,亦如同寫作中的「修辭」,運用得當,將畫龍點睛之妙。因此,如何能不落入修辭格中的死板,是一門高深且值得探究的學問。

然而教科書上教條式的修辭法及定義,唐捐老師覺得無需再花時間贅述,因此將「武林秘笈」——唐門九式,毫不吝嗇的傾囊相授。

第一式 重覆:強化重點的基本方法。
以楊牧〈野櫻〉為例,篇章開頭以「不經心」、「瀏覽」、「隨意」等看似淡漠、甚至不在乎的詞語安排即將登場,不得不讓人注目的——野櫻。之後,重覆三次出現「野櫻」,讓讀者有一種閱讀上:淡漠→發現→專注的感覺的過程。若仔細抽絲剝繭,可發現作者所安排的其他配角,都是那麼自然而不動聲色的漸漸烘托,這,秋天之美,野櫻。唐捐老師也說,修辭其實就是一種設計過的美學,一種文字的視覺力量。而常用的譬喻修辭,就是最好表達寫作者主觀想法的表現。

在寫作中,我們最常用的句式:主詞+受詞+名詞。但是唐捐老師認為,在句子中多加入「副詞」、「形容詞」,如此能讓文字更貼近生活中的感受。因此,有了這些元素,使這篇作品有了閱讀的過程。

第二式 切斷:抵抗平常,找到特殊。
切斷,就是抵抗固定的。而唐捐老師與大家分享的篇章是:夏宇的作品〈交談〉。作者將自己比喻成不斷畫圓,重覆且不容更改地陷溺的「圓規」。但是夏宇不單只是做比喻,而是將比喻轉化成一種過程、迷戀和工具。

但是全篇最特殊的地方在於夏宇做了一種「反對共識」,例如:「而我不準備同意」,這句話切斷了讀者既定的想法,反而吸引讀者想知道作者究竟有什麼不同的思維?這就是成功的「切斷」。

唐捐老師更貼心的舉出更生活化的例子教導在座的老師們如何引導學生練習「切斷」的句法。例如:緊張的時候,我們會說自己像熱鍋上的螞蟻。若要使用「切斷」句法,我們會說:緊張的我就像黏在熱鍋上要走卻走不了的螞蟻。如此一來,已經通俗到無新意的形容比喻也因此穿上了新衣,增加了比喻的原創性。

第三式 聯結:看似無關,所以有力。
談到聯結,唐捐老師以自己的作品〈假的禁忌,毀了芒果樹〉來舉例。老師以他兒時上學途中總會經過的一棵結實纍纍芒果樹的故事,聯結了的大人們口中工寮裡藏著恐怖瘋子的禁忌。

文章的開頭用「似乎」、「據說」、「深怕」三個辭彙營造出一種「懷疑」、「彷彿」、「不確定」的氛圍,將情緒帶出來之後再做「禁忌」打破後的「恍然大悟」。因此,聯結的寫法往往能產生想要表達的意象。

唐捐老師也指出,要善用「句號」的頻率。很多學生常常只有在段落的結尾才會標上一個逗號,其餘都以逗號相隔句子。老師認為如果可以的話,兩句話就可以使用一個句點。他也提出一個訓練學生標點的方法,就是給學生一句話,並附送上兩個逗號,讓學生自由標點在句子裡,並作標點後句意的解釋,看看這句話是否就產生了不同的意義?

第四式 立意:提出觸動人心的賣點。
接著,老師繼續以自己的散文〈按遙控器而生悲哀〉為例,闡述修辭中的「立意」。文中以偶然轉到電視中撥放的老舊鹹濕片為起點,提出了影像如幻、肉身意朽、辭不達意繼而立意於人生流逝的悲哀。

第五式 校準:調整語言去配合意義。
作家商禽的〈醒〉是唐捐老師心中認為最佳用來說明「校準」的散文詩。文句中詩句的阻礙調準了心意的精準度。因為詩是一種愉快的阻礙,在這層層閱讀的「阻礙」之下,化平凡為奇特,將作者想要表達的意象像調整時刻般校準到最精準。

第六式 演出:展現具體的感知過程。
魯迅〈秋夜〉: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這看來在普通且有點令人感覺多餘的直述句,反而是作者從敘述中真誠而且巧妙的表現。一般的書寫者,最直接的表達往往是:「在我的後園,有兩株棗樹。」來做陳述。但是如此一來,卻無法具體的展現心靈中一種感知的過程。所以,這就是修辭中「演出」的可愛之處。

第七式 配音:反映情思的輕重緩急。
擷取唐捐老師《大規模的沉默》書中的兩段文字。老師淺顯易懂的說明配音就是一種長短交錯的句式,繼而藉由句是交錯的過程中反映出情思的扭曲、沉重和緩慢。

第八式 變形:奇幻是為了尋找真實。
關於奇幻的設計,則以蔣勳〈人臉〉來作範例。作者以城市中每一張不同人臉的狗們做想像奇幻的「變形」。從奇幻變形的過程中去尋找想要表達真實的意象。

第九式 造境:布置細節,經營氣氛。
唐捐老師認為簡媜的〈漁父〉字字句句都細細布置,將細節做了全文氣氛的營造。這樣的布置細節和情境的漸層很適合給學生閱讀並作為寫作時的學習範例。

傳授了「唐門修辭」九大祕笈後,唐捐老師還不吝惜的再傳授自己在教學上的方法。老師特別實地安排了「寫作演練的設計」。以模仿商禽〈醒〉後段的超級長句,讓與會的學員們練習將「我愛你」這個短句拉長。進階的,唐捐老師還親自示範了如何將短句中的三個字 :「我」、「愛」、「你」分別拉長成一個段落,也造成了不同程度和角度的思維、視角和愛戀中的層次。如此的設計練習方法都讓學員不禁拍案叫絕。

最後,唐捐老師告訴各位學員,在作寫作演練設計時,可訓練學生們畫出自己寫出文章中的「重點句」,然後再讓學生練習對自己作品做刪減及重點句的延伸和強化。完成後,再讓學生重新閱讀一遍,最後再做完整書寫。雖然看似過程繁複,但卻是很扎實而且讓學生深刻並清楚了解自己寫作的訓練。